就走到这里吧

陌生的路人

年末，武悦接到南昌寄来的包裹，是汤品臣的笔迹，只四个字：生日快乐。
  `* j7 S  w( P4 x* |
　　细细长长的黄金手链，包在毛绒玩具里面，武悦的手有点儿颤抖。是几天前吧，她在网上看到这款手链，惊喜地告诉了他。
& G, T1 \4 |! D3 f9 [
　　她打电话喊来快递公司，将手链退了回去。
0 Q" c5 ?2 U' G6 `+ V
5 T2 E% _" R/ O. @& [/ Q　　找来白纸，想了半天，突然觉得心酸，匆匆写上了几个字：就走到这里吧。
0 |+ i' x* L& O, \+ e- k
　　一
) @* Q9 x7 B, o) N- X) Z
　　五月的济南，春的气息还没有消散，武悦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槐花盛开。突然心慌，因为汤品臣从那里经过。毕业没多久的师范生，穿白衬衣，穿运动鞋，略有些羞涩的表情，是武悦的老师。
- s  ~8 a( z$ S" ?
8 |2 n- Y0 O$ r　　距高考还有半年零十四天，距上个星期突然间的对视有七天零两个小时，距离他的办公室是四十五步零一个偷看的姿势。百无聊赖的数据，武悦算得那么有激情。
8 |0 ?: t9 O* v# E' J- i- ], |
( e# i& N% _! c1 v9 z1 A9 a! e　　她也是好看的女生，略厚一点的背带裙，也配白色的衬衣，也故意把扣子扣得严实，为了和他相像。于是，就有人说，武悦，你看你和汤老师的衣服多像情侣装。
- w  P- H/ K9 o' G
1 V  H6 d" j& ]) L7 i9 G　　武悦在心里笑，有些感觉拱啊拱的，马上就要喷薄而出了，她就写了那封信。亦是羞涩小女生的做法，信写好了，直接到了邮局，然后，用左手写上他的地址。
+ M( \9 n' C9 ~/ h
7 A& d; ]" [. A$ |/ b　　汤品臣，收。

　　两天后，他温和地在楼道里喊武悦，武悦轻回头，他的目光却有些躲闪了，说，你过来一下。

; P2 K+ z% m$ Z5 Y! o$ R  ^　　办公室里，他让武悦坐下来。笑容开始变得平静，武悦，你知道老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吗?北师大，那里的桂花很漂亮，很香。
8 `0 M- b1 M- ^- E3 k- k
　　然后，他就像是突然回忆过往的一个老人那样，看着窗外，说，我希望我的学生也能走进北师大，那里真的很美。

; E; ?) C9 g; q! W) u  b　　武悦的心，慢慢也变得平静起来。

　　武悦的生活乱了，她学习的姿态，让人觉得是在拼命。
6 V; C$ }. N6 ~4 o/ {
　　只是事情永远出乎意料，北师大并没有对她敞开大门，反倒是更北方的一所学院给武悦发来了录取通知。
$ u5 A  n* [; G$ @7 D7 R7 ]6 j
, R- e6 L0 f% n　　分别在即，他终于递给武悦一封手写的信，他在信上写，哪里都有美丽，你的岁月很美妙，往前走，生活越来越宽。
0 z$ @4 ?9 b0 T: @+ g
, T+ ?6 s  y, [( m　　只是，他丝毫没有提及武悦那封酝酿了很久、满纸都是快乐表白的信件。武悦想问，但心思刚转，就见他用平静的眼神看向自己，微笑着道了声，再见。

$ `$ [4 e. Z+ T4 E/ R9 x　　再见，是再次相见的婉转之辞，还是再也不见的快乐道别?
% J8 l5 ~5 v( y: R0 f; @% S
　　二
# f% _$ Z  S! E
　　汤品臣来这个城市学习的时候正是冬天，街边有厚厚的雪。

& E2 p6 P, _2 w　　见面那天，吃的是火锅，氤氲中，看不太清对方的脸。就听到从朦胧的烟雾里传来声音，大学生活过得还好吧？
1 o0 ?; @: j4 F" B# W" q; x+ ?
　　武悦心里一疼，到底，北师大还在心里横亘着，只是她不希望他看到，更不想因他的理想失败而让他难过。于是，她快乐地回答，好，非常好。

　　哦。你的性格就不是孤单的人，大学里你会结识很多人，多参加一些社团。
/ C( D8 {- y9 {' \6 o* z
　　看，多像长者。武悦心里有失望隐隐约约。
2 J3 K. {  N- X
　　他热情地夹了羊肉，送到她的碟子里来。于是，武悦就贪婪地吃着，想，这筷子上面，必有他的无数气息吧，自己吃进去了，身体里便多了他的气息。但只有气息还不够，她突然停下筷子，突兀地说，我想起了当年我给你写的信。
* n8 h9 {: `- R  {1 y( Q7 R+ a: b
( A. Y( w, K9 m. i　　火渐渐小了，终于能看清他的笑脸，笑得很平静，说，提那些事做什么?青春年少。
" T% q! S" R: A* `) M# V. s/ T5 v
　　虽然终究还是不甘心，可武悦想，这拒绝很明显吧。换个问题问时，连称呼也发生了变化，汤老师，我的衣服漂亮吗？

　　他点头，漂亮，挺适合你的。

4 K# ~0 B4 u/ G　　武悦突然间觉得心酸。
& o" k' a$ e6 l6 W$ P
( f: J- n/ N* i7 R4 E　　他的信，一两个月不见一封。推说是工作忙了，没办法，好在生活安静，也算一点儿美好。
: y8 A5 I6 x1 L6 {) x
! q' Y/ W* S# F8 t( T! m　　武悦便在回信中说，那就好，生活安静不是最好吗?
. U. K8 d% `: j& `$ N
　　一直持续到毕业。武悦成了本系唯一的怪人，她没有恋爱，对男生的追逐不屑一顾。写很长的信，但寄出的，都是短短的。
" P; `" _3 X( ]3 d
　　她在信中告诉他，要回济南，父母年龄大了，要回到他们身边。
0 P) A) M3 Q$ i* H0 n
3 e* b4 j& n7 O' t　　他很久没有回信。

! E9 q. O+ Z, t0 ~+ ^' L　　下车第二天，武悦出现在校园里。绿荫之下，突然起了念头，自己在这个校园里，与他终老一生，是多么快乐的事。
1 [3 v4 {, b0 ]" y1 d
7 p- c/ I) O4 g% W　　几乎要迫不及待了，跑到他所在的年级，打听他的去向。不再试探，那一点儿自尊又算得了什么，完完整整，要他给一个答案。

　　但是他却不在这里工作了。

% b6 R& X' m8 T6 L  b1 o. }9 [　　武悦找到自己以前的班主任，班主任婉转告诉她，学校里搞了一次非法集资，而他拒绝交钱，并把这件事揭发到了教育局。前任校长恼羞成怒，逼他辞了职，他去了南昌老家，然后留下了一个地址，再无音信。武悦要了地址，开始思量着写一封信。

　　三

　　他一直没有音信，武悦的信从三天到十天，再到一个月，时间就荒疏过去了。或是地址不对吧，再看那个地址，是一个厂子的名字，还写了另一个人收转，这曲折的经历，在两个无缘的人之间更暗示了种种不可能。

　　工作安定下来，就是谈朋友。武悦开始相亲，这程式是父母定的，她拗不过。遇到与他很相似的男友，武悦想，就开始交往吧。但给汤品臣的信依旧是断不了的，两个月一封。
4 R3 P. }& H& g0 _
　　有时候也想，他根本就是不爱自己的，若不然，怎么有那么多机会而不表白?
% T8 M2 J" o, @  }! n7 \
+ w7 u, u, I$ p: H: J, d　　接下来就是谈婚论嫁，而后开始流行手机、网络。时光在换代，武悦想，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，这个人一定从生活中消失了。

  p8 `- U. V# S% h7 n& Y# Q) o　　但没想到，他会打来电话。
3 K$ Z! v1 L* {+ ?: X8 v( e
　　以为是客户，跑了去，满不在乎，你好。

& _# I# H4 [2 @" n2 ~　　你好。电话里是他的声音，一点儿也没有变化，这个声音，武悦想象了无数遍，没想到真的出现了。他说，我是汤品臣。武悦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　　彼时自己的生活安静得像最幸福的石头，老公正在升迁中，儿子出世半年，刚刚买了房子。
5 p4 B4 @/ J7 v9 v8 l# u# h' c4 m
　　武悦想着，突然心酸，冲口而出，你怎么到现在才打电话?然后，她就感觉到话筒里的沉默，后来他说，对不起。

　　网上交流到底比信方便。

2 `, [  E' y- X　　他在南昌做得很大，开了一家公司。他给武悦讲自己打拼的经历。武悦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想，守着他，与学校那片安静的槐树，终老一生。
9 g! L1 h  _5 ~) K/ ]9 j# n
8 h; I2 J( L/ L' G7 I% w+ J　　你爱过我吗？这个问题几乎没经大脑，仿佛是自己打字的那几个手指问的。

　　他回答，爱过。可是，爱的时机都不对，你高考前我不能，你丰富的大学生活开始后我不忍心，你在决心回济南时我不敢连累，还有，你在后来给我写的信中提到自己的生活时我又怎能打断?爱一个人，把爱和她摆在那里，本身就是一种幸福，我不忍心破坏，我也不能破坏。所以，我要你原谅我不惊扰你的幸福，我也不能惊扰。
7 Z8 S% x+ |  v0 N0 m8 l, l3 o2 U- E
　　武悦闭上眼睛，在眼泪将要涌出时忍住，然后打下了两个字：谢谢。

. e$ C7 r* i/ o' g- f( N　　四

9 q' k* d' [5 K0 z3 H　　手链退回去的第四天，他收到了，聊天时，发来一个笑脸，然后说，就走到这里吧。

) A" c: n$ [" X　　武悦捧着刚刚冲好的茶，心里一阵阵隐痛，可再痛，她也明白，他们之间只有这样的路，所以，就走到这里吧，多年前那个“再见”扑面而来，走着走着，突然就明白了爱情是怎么一回事。
' k' f0 _. l) P& f0 `2 m- U